监利七旬老铁匠打造10多万件铁艺农具,期盼打铁手艺后继有人

曾有谚语说,世上三事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意思是说,这三件苦活儿,干活期间不能有片刻停歇。特别是打铁,其过程枯燥乏味,还要面对高温炙烤,往往一件铁器要反复捶打成百上千遍才能成型。

在湖北省监利市柘木乡柘木桥社区,七旬老铁匠龚爱清每天依然过着日出打铁、日落而息的生活。铁锤敲打的铛铛声,已经伴随他走过了半个多世纪。一块块熟铁经过他的巧手,被打造成一件件铁艺器具。截至目前,龚爱清已累计打造铁艺器具10多万件,大多数是农业生产工具,还有些生活器具。

老铁匠龚爱清打造完成的农具

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打铁人生,龚爱清也锻造了坚毅的性格。如今,他最大的愿望是,让打铁技艺能够后继有人。

依靠打铁老手艺撑起一个家

“铛,铛,铛……”11月16日一大早,监利市柘木乡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柘木桥社区的老街深处,铁锤敲打的阵阵声响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极目新闻记者沿着巷口拐几道弯,寻着铛铛声走去,铁锤敲打的声响越来越清脆。一处二层楼的偏房内,烧得通红的熟铁将昏暗的屋子照亮。屋子不大,除了一些打铁工具和半成品,最显眼的就是那个火势烧得旺盛的打铁炉。

老铁匠龚爱清借助电动气锤打造农具

71岁的龚爱清正佝偻着身姿,有节奏地敲打着铁块。铁锤举过头顶,然后高高落下,一次次的剧烈重击下,炽热的熟铁逐渐变形,并散射出耀眼的钢花。

龚爱清的人生没有钢花那般耀眼,但从14岁当学徒算起,57年的打铁生涯足够让他成为人们心目中受尊敬的老铁匠。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农村集体经济异军突起。因农业生产的需要,柘木乡兴起了许多集体企业。龚爱清说,在那个年代,农村的青壮劳动力都盼着能当上铁匠、木匠或瓦匠,就可吃上“商品粮”。

从小吃苦耐劳的龚爱清赢得了铁匠朱正荣的认可。当时14岁的龚爱清向朱正荣拜师学艺,并顺利进入柘木农具厂,成为厂里12名铁匠中最年轻的学徒。

“师傅拧小锤,我抡大锤,虽然苦,但衣食无忧。”龚爱清回忆说,当时农业生产工具的需求旺盛,农具厂几乎每天都是满负荷运转,作为学徒的他每天还能制作四五件农具。

“一个月能拿40元工资,凭我打铁的双手可以养活一家人。”回忆当学徒时的情景,龚爱清的脸上依旧洋溢着自豪。他说,每月除了有固定工资,还有45斤商品粮发放。“这在当时是大户人家的生活。”

50多年打出10万多件铁器农具

打铁是一门沉重的体力活,常年在高温铁炉旁抡大锤,年轻的龚爱清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很早就磨砺出坚毅的性格。

龚爱清吃苦耐劳的秉性,让师傅朱正荣觉得安心。以至于当学徒的5年,朱正荣“手把手”地将打铁技艺悉数传授给了他。

“拿起成品掂量,重量不对就要返工。”龚爱清说,师傅朱正荣对打铁技艺有着严格的遵守,刚上手时,打造的许多工具因为过重或过轻,经常被师傅砸坏,然后回炉再造。

老铁匠龚爱清在捶打纯钢和熟铁

“当时还有些不服气。”龚爱清说,铁匠打造的铁器具,绝大多数是农器具。合格的农具能够帮助农民省心省力劳作,但要是质量不过硬,就是给乡亲们添麻烦。“后来才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

学徒5年期满,龚爱清正式出师,成为柘木农具厂的铁匠师傅。就在那一年,龚爱清娶了同村一个姑娘,成家立业。

“铁匠无样,边打边像。”这是打铁行当流行的一句俗语,意思是说,一件铁器从最初的铁块变成最终的模样,需要铁匠一锤一锤敲打。龚爱清说,打铁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有门道的技术活。

老铁匠龚爱清在观察火炉温度

打造一件铁器工具,包含选料、烧火、捶打、塑型、淬火等十几道工序。在龚爱清看来,越是简单的工具打造过程越复杂。他说,他所打造的铁器中,最难打的就是菜刀。“小小一把菜刀,结构最简单,但最考验铁匠的真功夫。”

将一块熟铁经过高温锻造,加入5%的纯钢后,再次进行锻造、捶打。大约经过1000次反复捶打后,菜刀的刀胚便成型,而这仅仅是菜刀的半成品。

菜刀刀胚的刀口很厚,需要用砂轮打磨后,再用钢铲进行手工打磨开锋。打磨1000多次后,刀口显现出刀刃,再用磨刀石磨10余分钟,一把菜刀才算真正完成,整个过程需要花费半天时间。

“这就像人生,必须经历千锤百炼,好钢才能成为好器具。”龚爱清说,打铁57年来,他手中的铁锤总共打造了10多万件铁器,最主要的还是农业生产工具,如锄头、镰刀、钉耙等。

打铁打出勤恳诚信好口碑

上世纪70年代末,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柘木农具厂也相应撤销,12名铁匠结束吃“商品粮”的命运,开始自谋生计。

当时的龚爱清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仅有的铁匠手艺让他对养家糊口倍感压力。当时师傅朱正荣的身体条件已经无法胜任每天沉重的打铁生活,而村民四邻遇上农具损坏又没有地方修理。于是,龚爱清决定重操旧业,为村民打铁、修农具。

农具厂撤销后,打铁生意明显没有之前红火,虽然没有“商品粮”供应,但依靠勤恳付出,龚爱清也能够勉强养活一家五口人。

1991年,龚爱清花费5000元购买了一套二手电动气锤,还将打铁炉的风箱改造成电动鼓风机,将手工锉刀改成电动砂轮……一系列的设备改造让沉重的打铁工作释放了不少压力。

随着农业生产工具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许多农具通过机器锻造,不仅看向好,还省心省力。龚爱清的铁匠铺慢慢遭受冲击,生意也逐渐冷清。

后来,几名跟随龚爱清学习打铁技艺的徒弟,还没来得及出师也都相继改行。这让龚爱清一度怀疑:打铁这个传统手艺还需要坚持吗?

很长一段时间,龚爱清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坚守的,源于师傅朱正荣一句嘱托。

老铁匠龚爱清在火炉旁煅烧熟铁

“咱手艺人吃了一辈子百家饭,打铁是不吃香了,但别忘了手艺人的本分。”这是朱正荣临终前不久,最后一次给徒弟龚爱清的训话。

师傅没有明确说让龚爱清坚守,但却告诫他,吃百家饭的手艺人不能忘了服务百家的本分。带着师傅的嘱托,龚爱清将铁匠铺开到今天,传承下来的还有师傅倾心传授的老手艺。

“钢不好,不要钱。”这是龚爱清对老顾主的承诺,也是他打铁手艺的底线。他说,一把好菜刀要将好钢放在刀刃上,农具也是如此。

靠着打铁手艺,龚爱清不仅养活了一家人,还赢得了远近闻名的好口碑。在柘木乡,谈起老铁匠龚爱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长的人还会竖起大拇指表示敬意。

期盼打铁老手艺后继有人

其实,人们对龚爱清的敬意还在于他有一颗不忘师恩的仁心。师傅朱正荣去世后,师娘李从喜独自生活。虽有子女照料,但老人内心的孤寂却无处排遣。

“手艺好,性格好,人品更好!”师娘李从喜与龚爱清同年,但龚爱清丝毫不敢乱了师徒辈分,师傅朱正荣去世后,龚爱清更是敬师娘如生母。逢年过节,龚爱清会亲自上门,将师娘邀请到家里,并视为座上宾。

“两家亲如一家,走得很亲近。”李从喜说,平常最欢心的事情就是到龚家里串门,遇上大事、难事,还会听听她的建议。

老铁匠龚爱清的事迹在柘木乡被传为佳话,人们敬重他的老手艺,更敬重他的人品。但最让他忧心的就是打铁的老手艺后继无人。

这么多年,师从龚爱清学习打铁,唯一出师的一位徒弟便是大儿子龚雄兵。但后来,龚雄兵嫌打铁不能养家糊口改行做了装修生意。

1993年,17岁的龚雄兵高中还未毕业,便辍学在家,跟随父亲学习打铁。既是父亲,又是师傅,龚爱清对待龚雄兵自然是格外严厉。

对于打铁而言,最考验铁匠的除了要有丰沛的体力外,还要有十足的眼力劲儿。特别是将纯钢混合到熟铁中进行锻造时,火候的把控直接决定钢与铁的融合度,而判断二者融合度的重要标准就是钢与铁煅烧的颜色。

龚雄兵依然清楚地记得,最初跟着父亲入门时,为了训练体力和眼力,经常在铁炉旁一待就是一天。“夏天时烤得让人中暑,但还得练。”

对于儿子的打铁手艺,龚爱清是满意的。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龚爱清,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从前。每天,他只能用半天时间来打铁。

邻居请老铁匠龚爱清打造农具

有时,看到举起铁锤的父亲依然在坚守,龚雄兵还会上前抡起铁锤,帮父亲敲打几下。“机器打造的农具是好看,但有手工打造的耐用吗?”每每劝说父亲放下铁锤安享晚年,龚雄兵总会收到父亲这样一顿“训话”。

不过,好消息是,老铁匠龚爱清希望传承打铁老手艺的想法并没有完全落空。监利市柘木乡宣传委员赵航介绍,在推进乡村振兴过程中,可结合农耕文化陈列展示馆的建设,将打铁这门老手艺作为农耕文化的代表之一,进行艺术化呈现,让人们记住乡愁。


来源:极目新闻记者 黄志刚

编辑:邵一玲

主编:谢珊

编审:罗辉

监制:田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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