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护江豚。江豚捕食。余会功摄
7月31日是“世界巡护员日”。这一次，我们探访守卫长江生态的协助巡护员。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巡护员，他们曾经是向母亲河索取的捕鱼人，如今变身为守护母亲河精灵的护渔人。
2017年6月，农业农村部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启动协助巡护示范点。如今，百余名巡护队员坚守在长江干流以及两湖流域，协助当地执法部门开展巡护工作，打击非法捕鱼等违法行为，保护长江江豚、中华鲟、长江鲟等长江水生生物资源。
【长江干流】
宜宾
巡护的不只是长江鲟
巡护坐标：宜宾江段 守护精灵：长江鲟等
7月17日，宜宾江安县。
今年7月31日，宜宾长江鲟协助巡护队成立两周年。两年来，队长周涛带领队员和志愿者们，已解救出439尾长江鲟，还有126尾胭脂鱼、大鲵、岩原鲤等珍稀鱼类。
目前，巡护队队员有6名，专业志愿者12名。还有一个特殊队员——5岁的搜救犬“子弹”。2016年，周涛在四川警察学院参加应急救生员培训时，一眼看中了这只跑起来像子弹一样“嗒嗒嗒”的史宾格犬。“子弹”的父亲“猪猪”是中国最早一批应急搜救犬，也是四川省唯一获得功勋奖章的搜救犬。“子弹”也是战绩斐然，不仅参与长江鲟协助巡护，还协助警方发现了26具江中遗体。
周涛说，2003年他在江边见过世界上最后一只白鲟，“我永远忘不了那一身银灰色的光。”从那以后，装在白鲟身上的定位器再也没有反馈过信号。周涛和队友们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相信，白鲟还生存在某个水域。
白鲟、长江鲟和中华鲟，是长江最古老的三种鱼类。2020年初，白鲟被科学家认定灭绝；长江鲟自2000年以后也停止了自然产卵，2010年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升级为极度濒危物种。
宜昌
一年巡江7000公里
巡护坐标：葛洲坝下游 守护精灵：中华鲟、江豚等
7月28日，宜昌渔政码头。56岁协助巡护员谢顺友，拿起手机跟楚天都市报记者分享，那是前一日拍到的江豚画面。
谢顺友打开“江豚管家”APP，向记者演示工作流程。巡护中，要仔细查看江段是否有非法捕捞、偷排污染物等违法现场，及时向渔政部门举报，还要拍照上传江豚出现的地点、出水次数等。
长江宜昌段237公里岸线，是长江江豚、中华鲟的重要栖息地。2018年1月1日起，宜昌中华鲟保护区全面禁捕，渔民全部转产安置。同年6月，宜昌组建江豚协助巡护队，6名渔民自愿放下渔具，接过聘书，从“捕鱼者”变为“护豚人”，老谢就是其中之一。
他加入了好几个宜昌本地渔友群，还开通了抖音账号。“不是为赶时髦，而是借助年轻人都喜欢的方式宣传江豚，号召大家一起保护江豚。”老谢说，他的抖音号“江豚巡护—谢顺友”常收到市民提供的线索。
当晚，记者跟随队员刘承林前往长江支流柏临河夜巡。河边小路密布着树枝和杂草，不熟悉路的人极易踩空滑进河里，说话间飞蚊直往嘴巴里扑。刘承林三两步就跨到河边，举着手电筒细细查看，“一般撒网和地笼都会拴在河边的树上，一找一个准。”
刘承林说，江豚喜欢在哪里玩，非法捕鱼的高发地段在哪里，队员们都一清二楚，“算是把祖祖辈辈在江里练就的一身本领，又还给长江了。”
现在，协助巡护队已有10名队员，24小时不间断地对葛洲坝以下30公里的中华鲟核心保护区进行巡护。一年下来，每人累计航行巡查超过7000公里。
“2012年，胭脂坝水域监测到3头江豚”“2017年，宜昌江段监测到17头江豚”……渔政部门记录着这些可喜的变化。更让协巡队员开心的是，去年在宜昌江段发现了一头新生的小江豚，说明它们繁育正常。
石首
12个人与80头江豚
巡护坐标：天鹅洲湿地 守护精灵：江豚、麋鹿等
长江荆江段，九曲回肠。与石首城区隔江相望的天鹅洲长江故道湿地，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天鹅洲豚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7月28日正午，楚天都市报记者赶到保护区时，巡护员陈俊正盯着监控屏幕。
“快看！两只，三只，可能有五只，还有个小家伙。”只见郑家台水域平静的江面上，一只青黑色的精灵从水中跃出，三四个同伴和它一起嬉戏。陈俊说，这几日天气晴好，江豚露面比较多。
保护区12人巡护员队伍里，包括6名转产渔民。47岁的王和松就是其中一员。陈俊参加渔政工作时，王和松还以打鱼为生。那时候，王和松正是陈俊重点盯防的对象。1990年，天鹅洲保护区成立，第一批5头江豚从长江引入天鹅洲故道，王和松参与了围捕引导的工作。后来，故道里的江豚数量逐年增多，现在已有80多头。
进入汛期，江豚活动空间扩大的同时，也增加了风险。特别是一些洲滩、树林被淹没区域，江豚容易被困在枝杈之间。记者跟随巡护队员一起巡逻。队员们将小艇开进被淹没的树林间，探着身子，伸出网兜，将浮枝一点点捞起来。碰到网兜扯不动的，就伸出手去扒，稍不注意，一根带刺的枝条刺破了队员的手。但他们像没事儿一样，伸手在江里涮一涮，继续干活。
更难的是和违法捕鱼者较量。因为没有行政执法权，协助巡护员只能以劝导为主。去年5月的一天，王和松与队友在江上巡护，发现有5人在岸边钓鱼，“全部是能甩百余米的海竿，鱼钩很容易伤到江豚。”王和松苦心劝导，对方不予理睬，怼他：“你管得着吗？我又不是石首的。”讲理讲法一个多小时，王和松叫来陆地巡逻的同事帮忙劝，依然没用。最后，保护区协调警方没收了对方的渔具。
天鹅洲湿地上的巡护员，除了守护江豚，还守护着约1050头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麋鹿。
【洞庭湖】
巡护员连亲外甥都罚
巡护坐标：东洞庭湖 守护精灵：江豚等
7月29日中午，湖南省岳阳县东洞庭湖城陵矶站的水位达到17.13米，超保证水位2.11米。岳阳洞庭湖江豚协助巡护队队长彭向明站在公务甲板上，望着西北方出湖巡护的那艘快艇。
“从2019年12月20日零时起，岳阳县东洞庭湖水生生物保护区水域永久性全面禁止生产性捕捞。”彭向明说。
2017年6月，巡护队成立，守护东洞庭湖13.28万公顷的水域，巡护对象包括江豚在内的所有水生生物和野生动物。全队一共20名队员，其中17人是上岸渔民。
和偷捕者打交道是常有的事，最难的是碰到亲人。“抓过外甥一次后，全家人都不搭理我了。”队员周界武对记者说。2017年的下半年，周界武和队友驾驶冲锋舟巡护时，发现湖心有两个红点闪烁。强光手电照过去，两个身穿黑色涉水裤的人站在木船的一头一尾慌忙收网。“不要跑！”巡护冲锋舟嗖地“飞”了过去，逮到两名非法捕捞者。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其中一人竟是亲外甥。
电瓶、电网、升压器、柴油机，还有不少活鱼，眼前的罪证让周界武气愤不已，他训斥外甥，“现场把活鱼都给我放了，渔具都上缴，再去渔政交罚款。”
周界武告诉记者，就因外甥被罚款的那1000元钱，他后来被家人亲戚们轮番骂了个遍。
“说实话，渔政和巡护队属于较为弱势的部门群体，在巡护的过程中避免不了会发生冲突，被人威胁也很常见。”彭向明说，推搡的不算，曾有非法捕捞者故意把巡护人员撞到了湖里。
但队员们不会退缩。守护着这面湖，是他们的日常，更是使命。巡护队成立三年来，他们联合渔政巡查发现并移交非法捕捞案件百余起，配合渔政清理“迷魂阵”2000多个。
【鄱阳湖】
一次拍到50多头江豚
巡护坐标：鄱阳县 守护精灵：江豚等
7月29日，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鄱阳湖。52岁的协助巡护员蒋礼义站在船头，双眼扫视水面。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插在湖水里的竹篙，下面可能有废弃的渔网；两个空饮料瓶绑扎的浮标，下面可能是绵延100多米的地笼。
这些都必须及时清除，否则就可能伤害“微笑天使”——江豚。
鄱阳县境内有鄱阳湖约五分之一的水面，是江豚保护区核心区域。2018年，鄱阳县江豚协助巡护队成立，除了队长蒋礼义，其余5名队员之前都是当地渔民，平均年龄50岁。
在今年3月1日鄱阳湖全面禁捕之前，当地渔民“靠水吃水”的年收入有十几万元。加入巡护队后，他们一个月收入3000元左右。不是没动摇过，但他们对江豚有感情。
每天早8时，队员们分两组展开巡护，不论寒暑。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能娴熟地操作巡护APP，录视频，拍照片。
队员们说，湖水的涨落对江豚影响很大。汛期，废弃的渔网、漂浮的垃圾，还有偷捕者布下的地笼，都可能对江豚构成致命伤害。退水时，江豚有可能搁浅。队员们专门在船上准备了药箱和软垫，用于抢救搁浅的江豚。
“江豚群就像一个家庭，一般3只以上一起活动。”蒋礼义说，他巡湖时最喜欢看到小江豚的身影，这说明江豚开始在繁衍生息。
近几年，湖里的江豚明显增多。今年5月4日，毛国启在巡湖时，曾拍到50多头江豚出没的壮观视频，视频里还有他的欢呼声。
农业农村部：
在长江流域推广协助巡护
据2017年农业农村部科考数据，估算长江江豚数量约为1012头，其中，干流约为445头，洞庭湖约为110头，鄱阳湖约为457头。考察结果表明，长江江豚种群数量大幅下降的趋势得到遏制，但其极度濒危的状况没有改变、依然严峻。
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副理事长王利民介绍，2017年7月，为推动“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的落实，逐步解决渔政管理部门“人少、事多、面广”等困难，在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的指导与授权下，全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和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阿拉善SEE基金会等单位发起“协助巡护”项目试点，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和阿拉善SEE基金会提供项目相关的经费支持。
两年来，在东洞庭湖等长江流域11个重点水域，开展主要由转产转业的渔民组成协助巡护队来保护水生生物与栖息地的相关项目试点，由全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授牌“协助巡护示范单位”。
“协助巡护开展以来，在江豚、中华鲟和长江鲟等长江生态系统旗舰物种保护和协助渔政打击非法捕捞等方面取得了较大成效。”全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会长李彦亮介绍，今年开始，协助巡护由项目试点进入制度试点阶段，农业农村部计划在长江全流域推广协助巡护，既能保护生态环境，又能有效吸收退捕渔民转产转业。他表示，目前坚守在长江流域的协助巡护员队伍有100多人，希望更多组织和个人参与到协助巡护中来。
文章来源：楚天都市报记者 陈凌墨 陈倩 周萍英 刘丁维 见习记者 张建林 实习生 张欣然 通讯员 姜薇 摄影刘中灿
责任编辑：许蓓